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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终于传来上海即将解封的消息。虽然小区依旧处于封控状态,前两天还有一例阳性患者被送去方舱隔离,但是外面的空气已经飘进了窗里,混着雨水的味道。
我和室友们的关系因为封控突飞猛进,大家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邻里关系,粮食靠分配、每天早上统一行动互喷酒精、锅碗瓢盆相互借用、吃穿用度物物交换。在室友赵老师的指导下,我学会了用不锋利的刀把鸡头从整鸡上剁下来、把洋葱熬成油做北方的葱对油拌面、还有腌猪排(第二天直接放到空气炸锅里可以节省很多做饭的时间)。我们会在周末和节假日准备一桌子菜,在消费严重降级的形势下抢购几罐可乐,拉环一拉,了解彼此的工作与生活。
前三图是五一假期我们做的菜, 一图是前天的夜宵。物资主要来源于单位/客户派送,次要来源于街道发放。
另一个室友Joyce养了只白底橘纹的加菲猫,总是在我们聚餐的时候悄悄跑到餐厅,绕一圈再跑回房间里。
图为Joyce的猫,她叫奶球。
经济形势下滑、国际局势动荡不安、上海防疫形势又是一滩烂泥,我有时候晚上会因为精神内耗失眠,和室友们一顿饱餐已经是令我感到最安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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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时候,我们组就接到非常棘手的案子。中概股公司被美国证监会卡住审计底稿的脖子,面临极高的退市风险。我忙得焦头烂额,双手对着两个电脑屏幕根本不够用时,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她说,她的公司拖欠薪水、强制转岗,她不打算在狗比公司待了,问我如何在劳动法上拿点补偿。
那个时间点恰好反映了所有的问题:全球化是一场镜花水月,局部战争和新冷战已经开始,大企业不得不考虑各国右翼筑起的一道道城墙,中小企业在纷乱的国际局势和严峻的疫情形势下死伤无数,而个体牺牲每天都在上演。
于是,当上海封城时,我工作邮件的新闻标题一天比一天魔幻, 的标题已经是“疫情之下上海物流受阻导致全球供应链承压”、“离岸人民币跌穿6.78”、“A股近家上市公司裁员超90万人”。
上学的时候我总觉得工作离自己非常遥远,它在对面的河岸,我只有靠想象才能描摹它的形状。直到我蹚了毕业这条河,才发现整个世界已经稀巴烂了。改革开放时期所创造的玫瑰经济发展时期已经谢幕,后新冠时代来临,我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从我所处的职业来看,阵痛非常明显。有个客户是动漫公司,上海封城后,为了赶上周更的进度,许多员工连续两个月吃住在公司大楼里,每天加班到凌晨,累了就往行*床一躺。有天晚上十一点我接到另一个客户和Senior的电话,他们声音疲惫,说本来敲定的PreA轮融资领投方撤资,公司损失1亿多元人民币的融资,所有协议得全部重新修改并和新的领投方谈判,这件事过去不久,我就看到了消息:“一级市场投资现状统计:近40%的PE/VC今年至今0出手,25%的机构只投了1个案子。”我们所已经不再招录想要留用的实习生了,破产组的同事倒是富贵险中求,有律师溢高价购买机票从上海飞去西安,在当地驻场办起了重整业务,算是律所业务锐减下的一组红火的例外。
图为下楼做核酸检测时拍下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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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看到的显性成本仅只是冰山一角,美联储超发的货币、飞涨不停的国际石油价格和连续封城的万人超级大都市只会让滞涨的经济愈发步履为艰。有个之前在律所实习的朋友与我发消息讨论未来规划,她的父母帮她找到一份国企的工作,但是她想来律所。她说她觉得自己的能力适合来律所,不想去国企缠裹复杂的人际关系。她很贪心,有着“既要又要还要”的执念。
我翻了翻所里最近的人事邮件,似乎很久没有初年级律师入职了。简单的劝退理由好像不太管用, 我直白地问了下她:“你说你觉得自己的能力很适合来律所,但是律所说过你适合了吗?就比如你实习期三个月满后,并没有抓住机会和老板商量延长实习期或者留用的事情,你现在突兀地和合伙人说你想再来实习,他真的会同意吗?”
“又或者你很嫌弃父母帮你找工作,想要证明下自己的能力。可是平心而论,如果这个岗位放在市场上,你觉得凭借你的 能力,真的可以获得这份岗位吗?”
她沉默了好一阵子,回复我说,她再想想。
我能理解她的迷茫。经济滞涨牺牲的本来就是毕业生,劳动生产率的下滑加上疲软的消费必定会导致极高的失业率,不对称的就业市场只会加剧马太效应,人脉、时机、面试表现所有能堆砌的因素齐齐上阵。一纸学历好像只是起到最终的锦上添花的作用,再也不是之前所以为的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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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起入职的两个朋友都因为压力大离职了,我有些惆怅。这行工作强度太高了,还没和新认识的人推杯换盏几次,他们已经换下家单位了。这意味着解封后,我又得认识新的午饭搭子。人如秋叶在风中,聚散不由我。
我把这事儿告诉室友,他们把一杯红酒换到我手里。楼里有个邻居是做中日贸易的,家里多的红酒挨家挨户分了一瓶。在这个物资紧缺的时期,我们碰杯,然后说:“及时行乐。”
.05.16
写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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